剛走到一半的時候,那笑聲突然戛然而止,韓冰心中一驚,就在這時,那背影竟是緩緩轉過了身!
韓冰徑直停了下來,手裡畚斗幾乎握的更緊了!
他不知道背影的後面究竟是張怎樣的臉,他等待,他觀望,直到那人徹底回過身。
啊!韓冰大叫一聲,就這當口,他終於看清了那張臉,長發覆面,幾乎看不清面容,忽然不知哪來的一陣陰風,竟是露出了眼角眉宇。
慘白的臉,壓根不像個活人。那雙空洞的眼眶,幾乎讓他一下子驚醒過來,這不就是水箱里那個女人嗎?!
他想逃跑,可此刻雙腳卻像是定住了一般,根本挪不出半步,驚駭中,那女人越靠越近,幾乎要與他撞上了!
「還我命來,還我命來!」
這個鬼魅一般的女子,突然朝韓冰伸出了手,月光下,乾癟的又細又長,連著指甲也老長了,竟是打起了卷。
韓冰心知這會兒怕是遇上了不幹凈的東西,可無奈卻是動彈不得,隻眼瞅著那女人到了跟前,突然長發撩起,那雙空洞的眼眶裡忽然刺啦啦地滲出鮮血。
「還我命來,還我命來!」
尖叫的聲音里,透著恐懼,而那雙毫無人氣的手死死掐著韓冰,眼看就要窒息過去!
他猛然一個驚醒,眼前便是一片大亮。
此時,一縷陽光靜靜灑進了窗檯,周遭再是正常不過,那女人,那怪聲,彷彿從未來過,韓冰細思極恐,難道說剛才不過是一場噩夢?!
話雖如此,只不過這詭異的夢實在太過真切,這當口一摸後背,儘是冷汗。
愣了片刻,韓冰心中一動,便是往露台跑去,可令人意外的事情,這時候終於發生了!
空蕩蕩的露台之上,廢棄的水箱一動不動,唯一不同的是,那個女人的腦袋卻是不翼而飛了!
昨晚,他明明記得那顆人頭好端端躺這水箱底下,怎麼短短一夜,就像長了腿般消失的無影無蹤?!
太多的不可理解,太多的撲朔迷離。
一時間,韓冰完全亂了分寸,他甚至對自己也產生了深深的懷疑,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什麼人頭,壓根就是自個兒的一場幻覺而已。
抱著沉重的心情,他失魂落魄,至於怎麼回得屋裡,已經是完全記不得了。
當他把目光緩緩投向床頭時,突然韓冰一個寒噤,猛然間,他意識到,這屋子,有人剛才來過!
被褥之上,明顯比走之前多了個東西,像是張兩人的合影照。
照片上,一男一女,男的笑容可掬,正是義父梁雨翁。而那女子,韓冰只瞅了一眼,便是面如死灰,渾身涼意。
她,不就是那個女人嗎?!
更讓他意外的是,照片的反面,居然幾個娟秀的小字,像是女子的筆跡。
「琴瑟和鳴,雨雪不離」
這簡簡單單的八個字,著實讓人費解,從字面意思看,更像是戀人間的誓言,只是韓冰怎麼也猜不出,這女子和梁雨翁之間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故事!
「韓冰,你在幹嘛呢?!」
梁雨翁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身後,悄無聲息。
他顯然看出了韓冰手裡的那張照片,面色忽然一變,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,「你這哪來的?!」
韓冰從義父眼神里讀出了驚慌,這在平日里極其罕見。
此刻,他不由多了個心眼,只吶吶說道:「義夫,您怎麼了,這張照片我也是剛從床底掃出來的?對了,這個女的是誰啊?!」
梁雨翁狐疑地看了他兩眼,忽而不耐煩說道:「這個你就別問了,她啊,就是那個離職的員工。」
韓冰不死心問道:「哦,那現在她人呢?!」
梁雨翁眉頭微蹙,「誰知道呢?我和她本就不熟,這人海茫茫的,或許早就不在茗州了,怎麼,你問這個幹嘛?!」
此話一出,韓冰立馬意識到,這裡頭果然大有文章,很顯然,梁雨翁對他撒了謊。
這個女子的離職,絕非義父口中的那麼簡單,她的死,或許和梁雨翁有關! 「左家世代行醫,無論是在江湖還是朝堂,都結下無數善緣,其中權貴之人更不在少數。」
「只要左子月願意,他之出身不比任何人差,而且哪怕他看似一介布衣沒有官職在身,可單憑他那一手醫術,普天之下也絕無人敢怠慢。」
「阿瀅跟著他只有好的。」
陳夫人聽著陳裕的話睜大了眼,低聲道:「他這般厲害?」
頓了頓,陳夫人蹙眉:
「你別幫著他來騙我。」
陳裕失笑:「我騙你做什麼,這件事情父親也是知道的,不然你以為父親怎麼可能答應皇後娘娘借著阿玥和崔家的婚事,來幫著阿瀅逼迫左子月的?」
陳夫人聽著陳裕的話咬了咬嘴唇。
陳裕和陳連忠雖然疼愛陳瀅,可是他們畢竟是世家出身,更在意陳家顏面。
有先前魏家的事情在前,要不是左子月真的值得,他們怎麼可能答應配合皇後行今日之事?
陳夫人也不是真的不明白,聽完陳裕解釋后,她就明白,今天的事情恐怕是因為陳連忠他們捨不得崔然這個朝中新貴,又捨不得左子月所代表的助力,所以才會同意了陳玥代替陳瀅嫁入崔家,又借著今日的大婚鬧了這麼一齣戲來。
陳裕見陳夫人臉上怒色消散,拍了拍她手說道:
「於淑,我知道你心中介意今日之事,可是事已成定局。」
「阿瀅性子單純,本就不適合高門大戶的生活,能跟著左子月也是好事。」
「你可以為難為難左子月,可莫要太過,反將阿瀅推遠了。」
「至於阿玥,她雖非你親生,卻也喚你一聲母親,她有今日姻緣也全因你之前奔波,你好生替她周全周全,她往後定會對你感恩在心。」
陳裕說道一般頓了頓,才又繼續:
「還有,別怪皇後娘娘,她待阿瀅如同親妹妹,若非在意阿瀅,她也不會拉著陛下一起作戲來成全阿瀅。」
陳裕沒有跟陳夫人說的是,他知道姜雲卿為了讓崔家配合今日之事,還許了崔然不少好處,若非是在意陳瀅,姜雲卿何必多此一舉,徒惹麻煩?
陳夫人聽完陳裕的話后,沉默了許久,才低聲道:「阿瀅在哪裡?」
陳裕聞言,就知道陳夫人是想明白了,他笑了笑說道:「她和左子月都在外面等著,兩個孩子都是孝順的,覺得今日之事傷了你的心,想要求得你原諒。」
陳夫人想想左子月那張臉,對著陳裕口中「孩子」兩字,只覺得依舊膈應。
可是她心中也清楚,左子月在崔家鬧了這麼一通之後,她就算是再不喜歡他,陳瀅也只有嫁給左子月一途。
而且剛才陳裕的話也的確是讓她心中怒氣散了不少,對比一下崔然二話不說就直接換親,左子月的心意也的確是更難能可貴一些。
而且左子月的家世和背景如果真如陳裕所說,陳瀅嫁給他的確是比嫁入崔家更好一些。
心中雖然明白,可是陳夫人一時也放不下臉面。
她有些彆扭的說道:
「事後才來求原諒,早做什麼去了。」
陳夫人頓了頓,才板著臉說道:「你去讓阿瀅進來。」 接下來的幾天,梁雨翁再也沒提過這女人的事,越是如此,韓冰越覺得事有蹊蹺。
他知道,想從義父口中套出話,基本是不可能了,看來,得另作打算。
還是和之前一樣,兩人在樓里幾天不出,專心研究這些設備,總算皇天不負,終究給他們摸出了點門道來,此刻,已是小半個月過去了。
韓冰驚奇地發現,這套看似複雜的設備,原理說起來倒也簡單,不過是通過施以高強度磁場,破壞人的神經元,或許這便是提取記憶的關鍵所在。
只是讓人沒想到的是,之後梁雨翁從外面陸陸續續帶了些人來,竟是要在他們身上驗證效果。
韓冰起初自是極力抗拒,說白了,這種活體試驗,已經脫離了醫學研究的本質,也只有當年日本人才幹的出來。
事到如今,韓冰終於如夢初醒。原來義父和他的欣集團正是通過提取人的記憶,牟取暴利。
如果說之前他重建停屍房,不過想從死人身上,提取些記憶,賣給家屬,畢竟不少患者來不及交代後事,便是撒手人寰了。
可現在則完全不同了,梁雨翁已經不再滿足於這點好處,他的目光,儼然投到了更大的人群。
在這座城市中,每個人心中總有不願人知的秘密,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隱私,梁雨翁的目的很簡單,得到它,便可以控制住這個人,以至整座城市。
一想到這,韓冰再也沒法淡定了。
驀然間,韓冰意識到,許多事情不得不要重新審視。
事實上,出國的這麼些年,他和義父之間溝通少了許多,已然很是陌生了。
於是,韓冰委婉拒絕了梁雨翁的要求,便是準備作別了。
梁雨翁笑笑,也不阻攔,「韓冰,人各有志,既然你不情願,我也不勉強,明兒一早我送你回去。」
是夜,梁雨翁備下酒菜,二人好一番痛飲。
觥籌交錯間,韓冰恍若隔世,好似又回來了許多年前,一時間感慨萬千。
此刻他心中早有了計量,義父的事就此作罷,他也不願去探究太多,可就在這時,梁雨翁面色泛紅,已是醉眼朦朧,「韓冰,你難道不想查出殺你父母的兇手嗎?!」
這話說的好不突兀,韓冰瞪大了眼睛,驚道;「義父,難道您知道兇手的下落?」
梁雨翁搖搖頭,悵然一嘆,「當年這樁血案,也算鬧得滿城風雨,警方都是束手無策,我怎會知曉?!只不過……」
「只不過什麼?!」
梁雨翁沒有直接回答,反倒問出了另一番話,「韓冰,你可還記得那份x-101記憶檔案?!」
原來,在梁雨翁看來,當年這樁滅門慘案,一直沒個說法。而今時過境遷,再想真相大白,怕是沒那麼容易了。
且不說案發時,人證物證全無,甚至連兇手長什麼樣,韓冰都沒見著,只不過一個模模糊糊的概念,想為父母報仇無異於痴人說夢了。
但梁雨翁卻不這麼認為,「不,韓冰,其實還有一個辦法,就是繁瑣了點。」
見著韓冰勾起了興緻,梁雨翁微微一笑,吐出幾字:「提取記憶!」
眠月告訴我,這便是韓冰留下來的原因,或許在他心裡,復仇的執念一刻也不曾放下,一念之間,韓冰走向了完全不一樣的人生軌跡。
在欣集團,他儼然成了梁雨翁的得力幹將,一次次的提取記憶,只為找尋兇手的蛛絲馬跡,可也就成全了梁雨翁的天大野心,只不過這些都是眠月當時所不了解的。
悲劇的種子,發芽,成長,直至再也沒法逆轉了。
無數個午夜夢回里,韓冰有沒有過後悔,無人得知。事實上,當他把真相告知給了眠月,或許已然說明了一切。
但此刻,已經容不得二人多想,那場幾乎摧毀了整個亭陽的螺旋體病毒爆發了。
在這場浩劫中,梁雨翁自掏腰包,投入重金,參與了整個救援過程。而韓冰作為學成歸國的醫學精英,加之又是土生土長的亭陽人,更是被梁雨翁極力舉薦,成了零分隊的領隊。
這支肩負著絕密使命的救援隊,從一開始便是暗流洶湧,事實上,這是梁雨翁與省城某個大人物之間的齷蹉交易。
欣集團這些年來的資金,多半這個幕後人物的暗箱操縱,反過來,這些年撈的好處,也是連本帶利早就回本了。
梁雨翁心知,這次救援是挑戰,更是機會!公司發展至今,他已不願受制於人,放著大錢不要,還要分一大筆給人,梁雨翁早就心有不甘。
因此這回梁雨翁算是搏了一把,他告訴幕後投資人,只要能把這場浩劫消弭於無形,欣集團便可不受任何人控制。
梁雨翁的提議,顯然激怒了幕後投資人。這不是過河拆橋嗎?!
只不過這回他不同意也得同意,此時亭陽的局勢越來越亂,再這麼下去,上峰怪罪下來,仕途堪憂。
不得已,二人算是達成了城下之盟。沒幾日,零分隊便是整裝待發,直抵亭陽了。
來到亭陽不久,韓冰便是發現眠月不知去向,找尋了好幾日,終是一無所獲。
眠月可以說是他唯一的念想,自從他把真相告訴給了她,著實惴惴不安。
梁雨翁這人看上去雖是和藹,但胸中城府卻深的很,當初他三令五申,欣集團的事絕對不可外傳,其中便包含了眠月。
不過萬幸的是,他最終得知了眠月真實下落,倒是安全,不由寬心不少。
在梁雨翁的安排下,韓冰離開分隊,與眠月會了會面。果然,這丫頭守口如瓶,倒沒有透露過半分。
臨行之時,梁雨翁突然叫住韓冰,「救援,一個月內必須結束!」
韓冰急了,」這怎麼可能?!我們到現在還找不著根源,這也太急了吧!」
梁雨翁笑笑,眸子里深邃,他揮了揮手,徑直說道:」這世上的事,沒有什麼是絕不可能的,我說結束它便可以結束,你相信嗎?!」 梁雨翁顯然在一開始便就存了想法,或許他早就料到螺旋體病毒無葯可解,之所以應承下來,怕是早就動了記憶移植的心思。
只是讓韓冰想不到的是,這回梁雨翁居然更進一步,不僅要植入記憶,甚至連整個人都要完全複製下來,一想到這,韓冰著實大吃一驚。
回想這些年來,別說滅門真兇沒有著落,反而在欣集團里越陷越深,好幾次,韓冰都想著退出公司,可梁雨翁楞是不答應,他告訴韓冰,欣集團一旦進入,便是永遠無法擺脫,不然下場就是那個女人一樣!
「她到底是誰??」
梁雨翁一聲嘆息,竟是沉默不語。許久,緩緩道:「這你就別問了,反正我為你好,你記住便是。」
韓冰搖搖頭,忽而說道:「義父,如果我沒猜錯的話,那個女人名字里應該有個雪字,該是您心愛之人吧。」
梁雨翁神色大變,「你,你怎麼知道?!」
韓冰聽他口氣,顯然言中,不由繼續說道:「義父,你與我有恩,韓冰至死不忘。可這些天來,你處心積慮,將我誑到這欣集團里,背地裡乾的都是些為人不齒的勾當,我倒要問問,你真的是為我好嗎?!」
梁雨翁聽的一愣,顯然他沒有想到韓冰會突然逼問,只訝異了會兒,便是仰天大笑,「可笑,真是孩子話,你可曾想過,那些所謂的不齒,對你意味著什麼嗎?!衣食無憂,留學深造,你的身份,你的財富,多少人究其一生也無法得到,你還有什麼可抱怨的?!」
韓冰心頭一震,嘴裡卻說不出的苦澀。
靜謐中,他平靜問道:「如果我執意要走,你是不是也要殺了我?!」
梁雨翁見韓冰鐵了心要離他而去,心涼了半截,「不,嵐雪不是我殺的,韓冰,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,但也絕非你想象之人,這次我之所以派你去亭陽,也是為了徹底了斷和他之間的事,韓冰,你記住,只要解了這病毒之迷,我們便可重獲自由了。」
「他的話,也能信?!」
政客嘴裡的承諾,有時候連一張白紙也不如,但梁雨翁卻不這麼認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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